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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梦溪
我与之往来比较多的师友,很多都在北大。而在这些师友中,汤一介先生和乐黛云先生,又自不同。我和他们相识、订交,快40年了。他们对我而言,亦师亦友,经常能从他们那里受到教益。而且有情感的牵挂,做梦也会梦到他们。
看到汤先生十卷本文集出版,我感到一种喜悦。就为学的类分说,他属于哲学,主要是中国哲学。但他学问的底色,是儒家思想。他的学问特点,是对儒释道三家的思想都有专门的研究,做到了会通三教。文集中的《在儒学中寻找智慧》、《佛教和中国文化》、《早期道教史》,是他研究“三学”的代表作。他的名著《郭象与魏晋玄学》,则是归结儒道两家思想的著作。近年他致力于《儒藏》的编撰,并非偶然,不妨可以看做是他在学术上的“归宗”之作。不过他为学不专主一家,他走的是20世纪学者的通儒的路径。
他为学为人是统一的。他是君子,是仁者。前些年我们有一个“金秋有约”的聚会,我和内子发起,季羡林先生在的时候,每次都参加。汤、乐两先生是必到的嘉宾。还有李泽厚、龚育之、王蒙、严家炎、邵燕祥等。于光远也参加过。一次抽签,汤先生抽到的是“仁者寿”,再恰切不过。不久前看望汤先生,他说如今回到了《论语》,最喜欢孔子讲的“仁者安仁”。汤先生是我们认识的当代学人中最具儒者气象的学者。
他的学问的成功,得力于两个条件:一个是先天的,即他的家学传统。包括他的祖父的立身行己,堪称德范。他的尊人汤用彤老先生,是公认的研究佛教史学的大师。我们看钱宾四先生的《师友杂忆》,钱对很多学人都不无微词,惟对汤用彤先生称颂备至。汤一介先生的家学,使他比一般学者“得天独厚”。二是后天的,即他的了不起的夫人乐黛云教授对他的扶持与协助。他们是患难夫妻。当他们刚坠入爱河的时候,乐先生由于“当代英雄”事件,在上世纪50年代被施行了加冕礼。但汤先生的始终不渝的爱情让她度过了人生的困境。后来汤先生也遇到过挫折,我看到他们相濡以沫,在落日余晖中,漫步于颐和园。苦难会增加学问的深度,会使一个学者更具人文与社会的关怀。
汤一介先生的学问立足本土,但从不忘记域外学术思想的沟通与吸收。他是国际型的学者。在这方面,乐黛云先生扮演了桥梁的角色。乐先生精通英文,长期致力于比较文学和比较文化的研究,大力传播跨文化沟通的理念。他们既夫唱妇随,又妇唱夫随。
近30年来汤一介先生和乐黛云先生的学术研究和学术活动,为学术界赢得了声誉,为国家赢得了荣誉。王国维曾说:“天而未厌中国也,必不亡其学术。天不欲亡中国之学术,则于学术所寄之人,必因而笃之。”汤一介先生自然称得上是“学术所寄之人”。让我们深深地祝福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