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绿色乌托邦也太过美丽，难以置信。即令计划真是如其所说已付诸实施，真正的考验却并不在此。

　　现如今，中国的国门越开越大，与西方人打交道越来越多，学术交流也越来越频繁。

　　记得曾在剑桥大学参加过一次学术会议，那次会议的议题是环保，或者说绿色运动，但至少在第二天，十几个演讲人当中有舞蹈演员、公司总裁、环境活动家、诗人、作家，甚至还有一个森林管理员，唯独没有一个学者。这难免让人生疑。尽管如此，与国内学术会议太过学术，与社会太过隔膜相比，此次环保会议有一些可取之处。一位演讲者是猫头鹰爱好者，大讲这种鸟类生活习性中不为常人所知的故事，很是引人入胜。有人专门研究珊瑚礁，有人专门研究英国湖区自然的蜕变，还有一人周游了世界上一些仍非常原始之地，与原住民交谈，把经历用激情澎湃的诗化语言写成书出版，其中自然不乏对原生态自然的歌颂。

　　环保活动家沃普尔在演讲中引一位作家的话说，当今世界潮流是建设向乡间蔓延、低人口密度、有大量绿色空间的新型住宅区。听众对这一说法反应异常热烈。毕竟参会者都是对自然生态或野外环境有情感投入的人，演讲者的理念正符合他们的期待。可是我以为，在中国，这恐怕只能是乌托邦，因为眼下中国人的矛盾仍非常尖锐，总趋势是建设高人口密度的住宅区，而不是低密度住宅区，考虑到越靠拢中心区，各种社会资源越丰富，住宅的升值潜力也就越大，就更是如此了。即便真的能建起来低密度住宅区来，也意味着大量人口不得不开车，生态环境承受的压力会大增。所以至少在目前中国，这并不是潮流。我把这个意思讲了出来，很有点扫大家的兴，尤其是扫演讲者的兴，但不能不讲真话。

　　但整个会议期间最受关注的演讲人，可能还是奥雅纳工程咨询公司（ARUP）的总裁彼得·海德。他以一盘光碟虚拟到场，参会者看片子并听他滔滔不绝地演讲，之后再跟与他同组发言的一位演讲者讨论，最后主持人煞有介事地对屏幕里的海德说：彼得，谢谢你了！

　　海德总裁讲的是上海崇明区的"东滩"，据他说是当地政府与奥雅纳公司"合作开发"的全世界第一个"零排放"可持续生态城。这在国内闻所未闻，可是在剑桥，东滩俨然已是一个无人不知的明星城市、全世界的环保楷模了。海德称，中方已将总策划的任务交给了奥雅纳，目前计划已付诸实施，两年后将开通连接上海与东滩的铁路和公路，第三年第一期住宅及市政工程完工并交付使用。

　　海德称，未来东滩市民若只周末住在那里，平时却不得不坐车去上海上班，就不是一个可持续生态城市了。只有不仅实现零排放，还在当地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，东滩才是真正的可持续生态城市。可是如何做到零排放？如何可持续？他说，东滩将只以风能、太阳能和植物燃料为基础生产自己的能源！东滩人出行将使用蓄电池车和氢燃料电池车，以最大限度达到碳中和，绿地面积将覆盖城市的三分之二，居民将完全食用郊区生产的绿色食品。

　　为此，海德多次使用"新范式"一词，意思是东滩给全世界垂范，地球上全新人类的生活方式便从这里开始。他甚至给出了一组数据，说建设一般城市每八万人口会创造约一万二千个工作岗位，但建设东滩式的生态城市，便会创造约三万七千个工作岗位。

　　很明显，这个绿色乌托邦也太过美丽，难以置信。即令计划真是如其所说已付诸实施，真正的考验却并不在此，而在东滩这一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是否有市场意义上的可持续性。中国国情极其复杂，未知因素太多，因而不仅要考虑这个零排放城市的市场竞争力，还要考虑宏观经济形势，这些已远远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。

　　（作者系深圳大学西方文化研究中心主任、教授）